道士答道:“跟你差不多。只不过,对我的幸福给予毁灭的是官府。”
“所以你才跟着慕容杰反叛?”
“这算是原因之一吧。”道士望着渐渐放晴的天空,喃喃道。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满是积水的青石路上,趟着脚踝深的水,苏言嗔怪道:“若不是你们把这疏水的通道都搞坏了,这里也不会淤积这样多的雨水。”
道士耸耸肩,问道:“你真的很想报仇吗?”
“当然。”苏言答道,忽想起他是敌阵的军师,心里刚刚放松的防线顿时又紧张起来,“不管慕容杰攻打凡城是出于什么原因,我都不会放过他。”
“这样啊……贫道知晓了。”道士应着,却是知道这个梦境他维持不了多久了。实景搬入梦境本来就是个耗费精力的事,他却维持了一晚上,现在到现世去,怕是天还没亮。
他的目的,看来一时间很难达到了。
苏言叫了他几声,见他不动,也就不去理会他,像个小孩一样在城中跑开了。道士的梦境中虽没有那些令苏言心中思念的人,可光看着那些房屋,看着那些物件,也足以叫她心里念上好一会儿了。
道士有些吃力地跟着苏言,看着她在城中跑来跑去,一会儿高兴得不得了,眼睛笑成一条线,一会儿又神情难过得几乎要哭出来。到底还是个率真的孩子,道士想,这样的心,在这世道又能单纯多久呢。
还是早点受打击比较好,免得将来无法面对困难。
“今天就到这里吧,”在苏言几乎转遍了附近的几条街巷后,道士终于开口了,“你该回去了。”
苏言在他面前停下脚步,显然十分不舍,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点头。道士拂尘一挥,凡城便不见了踪影,他也不见了。苏言回到了自己的梦中。
苏言失明的这些日子被薛晓看得很紧若不是这道士每天晚上还来施展各种术法陪她,她真是要被憋死在这房间里。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这件事,包括薛晓——苏言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薛晓听到这件事的反应。
那道士的确是身怀绝技的,且很有闲情雅致,这种人按说不应该出现在军营里,可他显然有什么难言之隐。
苏言睁开眼睛。地下城的火把还没点起来,不见天日的地下城当然也没有月光照耀,全城熄灯后便伸手不见五指。可苏言失明了两周有余,眼前不论白天黑夜都是一片漆黑,这个时候,没有人比她对光线更加敏感。
苏言能看到了,虽然四周很暗,但床和窗户的轮廓还是能看清的。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忙揉了揉,又眯起眼睛重新适应。苏言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很疼,她能看见了,这不是梦境。
这个时候大家应该都在睡觉,可苏言却睡不着了。眼睛重见光明,说明她能回到陈家军中,回到哥哥们身边。薛晓同她说好了的,康复之后,要走要留随她的便。
苏言想,干脆就这样留一个字条,直接走掉吧,这样就不用和大家道别了。她讨厌离别。
苏言点上蜡烛,取了一张宣纸铺在桌上,研墨提笔。苏言的字本来稳中带锋,陈升曾说她的字对于女孩子来说,过于飘逸而锋芒毕露了。然而这种飘逸在失明后更甚,简直和北边草原上飘飞的蓬草一样,可现在她却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地写着字,墨迹也出奇地方正。
半个月的失明让她懂得了很多东西。
不等墨迹全干,苏言便将貔貅样的镇纸压在字条上,轻手轻脚地走出屋,回头看了一眼这座房子。
原来这里长这模样啊,她想道。地下城汇集了各个地方的人,房子也是各式各样,而从北方来的薛晓,却选择了这座充满了江南格调的房子。房子并不是很大,白墙黑瓦,一眼看上去颇为清秀,院中一口水井,旁边就是薛晓和柳虔暂住的柴房。
苏言深吸一口气,推开院门,刚要迈过门槛,却听见一个人叫住她。
“苏言。”
苏言转身,她的身后并没有人,四周一片漆黑。她叹了口气,又想走出院去,可这一回,小屋的屋顶上亮起了一点烛光,脆弱而昏暗地摇曳着,勉勉强强地照亮了那人的脸庞。
苏言不禁想起凡城的那晚,薛晓蒙着脸在屋檐上疾跑,却没有遮住他的眼睛——他的右眼眼角,有一颗标志性的黑色泪痣。自从他揭下“陈懿”的面皮后,苏言还没有好好地看他一次。
此时,在烛光下,他的眼睛与那晚的并无二致——除了那快要溢出眼眶的情感以外。苏言不确定那是悲伤还是落寞,亦或是其他什么神情,而在她的印象中,不管是陈懿还是薛晓,眼中都从未有如此丰富的情感。
“你,要走了吗?”薛晓问道。他的声音很小,几乎是在低语,苏言勉勉强强才能听清。
是错觉吗?为什么他的声音在颤抖?
苏言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好。
薛晓跳下房顶,微弱的烛光被他落地时带起的风熄灭,又被他重新点燃。他就这样走到苏言面前,再次问道:“现在就要走吗?”
苏言不知道如何回答,支支吾吾地应道:“啊,嗯,大概吧……”
“起码等到天亮,让我送你回去,可以吗?”薛晓抬手越过苏言,关好被她推开的院门,拉上门栓。
苏言觉得,若自己执意再走会有些不合常情,只得点头同意,就这样晕晕乎乎地被薛晓拉回房去。
薛晓送她回房,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口。苏言站在房间里,问道:“你还要做什么?”
薛晓看着苏言点燃烛台,烛光照亮了那张她先前写好的字条。他说道:“你原来真打算一声不吭就走掉啊。”
“这哪里是一声不吭?我留了字条的!”苏言指指桌上被镇纸压着的字条,一转头却发现那字条到了薛晓的手里。
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拿走东西,这家伙怎么做到的?苏言暗暗想道,果然是凡城最令治安官头疼的存在。
薛晓斜倚着门框,仔细阅读那张字条,越读脸色越阴沉。苏言心中大呼不妙,刚想说点什么,薛晓却冷不丁问道:“你还恨我吗?”
“与其说是恨你,不如说是你让我很头疼啊!”苏言一听这个问题,刚刚因薛晓的反常行为而在心底积攒的乖巧,一下子都被怒火烧了个干净,“你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在慕容韵手下待着干活,让我们永不相见算了!在我说出那样的话后,你为什么还要来救我?你以为我愿意一次又一次欠你人情吗?这样很好玩吗?”
“不想我救你的话,就不要老让自己受伤啊,”薛晓将那张字条揉成一团,精准地丢进纸篓里,“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还不至于见死不救。”
苏言被这句话噎了个半死,白眼一翻,也懒得跟他争论。见苏言不说话,薛晓叹了口气,说道:“你要回去的话,起码等天亮了,丹姐帮着照顾你这么久,总不能连人家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路上可能还有叛军,你体内毒素已清,腹部伤口却还没有完全愈合,我送你回去,更保险些。”
“我不要你送。我哥看见你来送我,绝对会杀了你的。”苏言双手抱在胸前,小声嘟囔。
“我就送你到营地门口,不让他们看见我就好,”薛晓说,“不许反驳,就这么说定了。”
说罢,整个人就消失在了门后,空留下苏言气恼地骂道:“混蛋毛贼!谁要你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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